汗毛与“显小”

初中时候，我们整个宿舍的女生曾有段时间总在比较谁的胳膊、腿上的汗毛更多、更长。一边比较，我们会一边说：“哎呀，作为一个女的……”我们故作尴尬，甚至表现得有点发愁，却又总是迫不及待地继续这项无聊的活动。我们需要在彼此的比较和谈论中一遍遍地确认自己的汗毛真的很多、很长，尽管我们都知道自己的汗毛并没长到很夸张的地步，起码并不像许多成年男性的体毛那么多。

过了这么多年，我依然不敢说弄明白了这种比较意味着什么。只能推测为：在男女不平等的环境下，一群女孩希望以一种背离传统认为女性该有的特点，来彰显自己偏离那些与“女”有关的刻板印象。在我们的意识里，体毛多似乎等同于更有希望获得权利和权力，拥有更多关于整个世界各个层面的潜能。而体毛如预期一样地少，则似乎意味着孱弱无力，不容易被尊重，不具有什么探索世界的潜力，无法获得更精彩的人生……尽管我们明知体毛多且长无法为我们换取那些好处，依然怀着一种仿佛自欺欺人的态度，在戏言中彰显着、比较着那些毫无意义的汗毛。

之所以想起这回事，是因为今日看到知乎上一个问题，问为何许多30出头的女性总是自称长得显小。许多回答可以归总为一句话：让那些30多岁自称长得显小的女的把自己和20出头的女生摆在一起，好好瞧瞧什么才叫充满胶原蛋白的脸，别自欺欺人了。

在这个话题里，不论是那些总是自称长得显小的女性，还是那些“教育”她们的人，大家都理所应当地把“长得显小”作为一件至关重要的事。然而想想现实，长得显小真能给她们带来多少利益呢？我还记得自己读博时，每每去参加学术会议，当别人尚未与我交流时，总是先默认我的年级比较低，水平比较差。其实，当人们谈论真正有价值的事情时，不只是女性，大家对长得比较显小的男性也是类似态度。

那么长得显小能为女性带来更多的择偶优势吗？也许在初期，长得显小的女性能吸引来一些对自身感兴趣的对象，但最终双方都要面对真实年龄。若是奔着生育价值而来，那很可惜，只要身体到了一定年龄，就算外表还不老，若从做试管的统计情况来看，一样大概率促排不出那么多高质量卵子了。那些奔着生育价值的人总归是会失望的，无非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对于自己呢？面对一年年增长的年龄，人们难免恐惧没能把生命用在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事情上，担忧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却仍旧无甚收获，只好用“长得显小”作为依据来幻想“我还没老，我还有时间，还有机会活出更精彩的人生”，凭空造一点正能量，为自己鼓劲，才能熬得过这一个个苍白、庸碌的日子。评说他人“不，你不显小，你老了”，或许更能在对比中显得自己不是唯一如此悲惨的未能做什么就已老了的平庸之辈。

你看，“长得显小”和小臂上的汗毛一样，都是这么一样没卵用却又被人们莫名倾注了很多注意力的事。这样的事在女性的生命中还有很多，比如：大腿有多细、小腿有多细、指甲有没有毛刺……仿佛若自己是全场腿最细的人，自己的人生相比起他人来说就更有价值了。

这些荒唐事自然与我们的社会环境脱不开关系，此处不赘言。可人的生命和注意力是有限的。庸常之中，若再用这种行为艺术为苍白的生命作装点，就太可悲了。

也许活不到能实现梦想之时，也许这辈子只能以不被人们铭记的方式度过，但我希望到弥留之际，我们能说得出一句话：我认真地活过。

那么我们就都是生活的勇者。